文╱路寒袖
在台灣,社會運動猶如一部巨型拖曳機,一發動起來無不
喧騰激昂,白布條、標語、示威、抗爭、遊行等,都是少不
了的道具與動作。
相較之下,黃永阜這個年近九十高齡的老兵,沒有組織,
沒有任何團體的奧援,靠著幾桶水泥漆,以他枯瘦的雙手,
將面臨拆除的眷村一角彩繪得豔麗繽紛。經媒體、網友自發
性的大幅報導後,社會大眾熱烈回響,於是有學生團體、里
長辦公室等開始站出來守護、搶救。地方政府為了順應民意
,只得在都市計劃上改弦易轍,以重劃的方式(該區原先被
劃為道路與住宅用地,將改為公園用地)來保存它。
本名「干城六村」,一看便知是眷村家族,現在搖身一變
,「彩虹村」成了它的新身分,雖然通俗,倒也貼切。它先
前只是城市邊緣的卑微一隅,如今卻成為發光的角落。黃永
阜彩繪再生社區的案例,毋寧是一場美麗的寧靜革命。
黃永阜住過高雄、屏東,最後落腳於台中現址。他的彩繪
社區動機原只是不捨住了十幾年的小屋、鄰里即將消逝,彩
繪像是為這個老眷村、為這些老房子送行吧?
這種最單純的動機,沒有社區營造概念,不設公共藝術思
維,毫無社運的合縱連橫策略,最後卻成了這些理念的極佳
範例。
黃永阜讓我想起台南北門南鯤鯓的洪通(1920──1987)
這位曾在七○年代轟動台灣社會的素人畫家,一生窮困潦倒
,雖曾短暫風光,最後仍然抑鬱而終。他們兩位年齡相仿,
畫風同屬樸拙一脈,用色對比都鮮麗明豔;但洪通的色彩變
化多而細膩,黃永阜則喜用藍、紅、黃、白為主色調。
洪通的文字帶著濃厚的神秘色彩,像民間道士的畫符,有
人稱他為「靈異畫家」。黃永阜的素材大都從生活而來,除
了牛、貓、鳥、熊貓、飛機等元素,人物才是他主要的內容
,但大部分是在電視上看到的演藝明星,可說是典型的「我
手畫我口」。他雖也在畫裡寫字,但字體端正,內容不離勸
世、吉祥語或座右銘,不過最常出現的是「老兵在25號」。
他們兩人最大的差異是,洪通的畫以甘蔗板、紙張、畫布為
載體,黃永阜則畫在牆壁,甚至地面、巷弄,像是把彩虹畫
在地上。
位於台中市春安路的彩虹村每天訪客絡繹不絕,將狹窄又
短促的巷弄擠得水泄不通,春安里辦公室不得不貼出籲請遊
客保持安靜的告示。檢視「手牽手,守護彩虹眷村」聯盟所
張貼的簽名大圖,來自各地的大學生紛紛簽名相挺,彷彿是
一場不必徵召令的全國大會師,這或許可算是另類的公民運
動!
〈彩虹眷村〉
當戰爭老得拿不動槍桿子
槍就進化到刷子
子彈被熔成水泥漆
我則用扣引扳機的手
為低矮殘破的碉堡繪製
一襲嶄新的迷彩裝
以防禦利益部隊的攻擊
(100.4.20 國語日報)
留言列表